“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第1章
傍晚时分，我叩响了主庄的大门。
“你是何人？”
顷长的身影从微开的门缝露出来，语气冷淡。
淡淡的清香味从房间里面传来，我朝里面里面瞥了一眼又连忙缩回头。
“我是……是旁支的庶女，想请族叔帮我一个忙。”
虽然喊他一声叔，其实他也就比我大了八岁。
他默然，我只得又硬着头皮：“我不愿嫁给七十岁的老头冲喜！”
“既然是安排了，便就服从，家族利益至上，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教。”
恍若冰雪般的眸子睥睨着我，他风轻云淡地说着，企图将我这一生都给当做牺牲品。
我跪了下来，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面上：“求求族叔和我的爹爹说说吧，让他收回成见吧……”
族叔是江家的掌权人，也就是江家的宗主。
我只有求他，事情才有回旋。
可是，他没有搭理我的请求，手扶门框，准备关门：“江家的庶女这么多，能为家族做贡献是你的荣幸。”
听了这话，我的心再一次落回了谷底。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冷漠地转身。
只有一次机会，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达到目的。
我迅速将披风的盘扣解开，趁着他合上门之际，只着里衣地扑进他的怀里。
带起的风吹落了桌子上的宣纸，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我和他双双滚入了纸里。
鼻尖嗅见依稀的清香味，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房间里面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我蹩脚地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族叔，求求了……”
“帮帮我吧……”
第2章
次日，在家族宴会的上席，我再次看到了族叔。
我特意回去换了一件高领的衣裳，以掩盖住我身上的痕迹。
席下，族叔单独约了我的父亲出去。
我微微攥着衣角，探头企图想要听清他们再说什么。
可是距离太远，没有听清是什么。
那至少，我的请求有着落了，也不虚此行。
“五小娘，请品尝这个清蒸鱼羹。”
忽然，一盘色香俱全的鱼菜端到我的面前。
“这个……给我吗？”
我指了指鱼，似乎这般精美的菜肴和我这偏僻的位置很是不搭。
北方少湖，像是这样的南方鱼类则是少之又少。
“这是宗主的吩咐。”
族叔？
他特意安排人给我送鱼？
坐在我边上的六娘，凑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过来：“五姐，族叔对你这么好？”
我的内心有点虚，用筷子拨开鱼皮：“可能是他大施恩惠吧。”
鱼肉很是鲜嫩，软软糯糯地很好吃。
没多久，我爹陪同着族叔回来了。
我爹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个穿。
而他身边的族叔，则亭亭地伫立在一旁。
朦朦胧胧的烛光从上席照来，到我这里已经是光彩式微。
灯火阑珊处，他垂眸，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
“鱼羹可曾合胃口？”
族叔忽然低低地问了我一句。
“好吃，特别好吃。”
我点了点头，抬头直视着族叔的眼睛：“多谢族叔。”
我爹在身边，我不能表现太过怯懦，显得异常，让他察觉到什么。
从我的视角，我能看到族叔在袖口用拇指微微地摩挲着虎口。
那是我昨晚咬他的地方……
还是在疼吗？
顿时，有些羞愧。
我在心里面默默地想着，这般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我是招惹不起的，更何况本就是违背伦理的事情。
所以我打算，自此之后我就抽身出局，不会和他再有交际。
“五娘还是太瘦了。”族叔暗了暗眸子，面色不改地上下扫视了我几眼：“五娘的母亲死的早，族兄还是要多多照顾五娘。”
我的母亲是江氏的世家小姐，也是族叔的远亲姐姐。
而我的父亲则是一届布衣。当年我的父亲入赘江家，地位自然一朝从寒门跃至士族。
出自对族姐的尊重，族叔还是唤我父亲一声“族兄”。
他的语气平淡，但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可是，我心头却紧了紧。
不知情的人听上去无比正常的话，在我耳朵里面多了几分缠绵而暧昧。
父亲看了眼我，马上又撇过头去，恭恭敬敬地说：“宗主，我明白了。”
回程之时，父亲难得的让我坐在了宽敞的马车上。
他正准备开口和我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车外传来声响。
“等等！”
父亲皱了皱眉头，顺势掀开窗帘，我探头看去——
是主庄那边的小厮小枇。
好几个檀木的箱子陆续被搬上了马车。
小枇凑到我们的面前解释道：“老爷，这是皇宫里面赏赐的布匹，制成的衣裳后，赠与五娘和六娘。”
刚刚还在一旁假寐的六娘听到动静后，立刻清醒了过来：“哇塞，送给我们的吗？父亲，你也来看看！”
瞥了一眼身边兴奋异常的六娘和满脸慈爱看着六娘的父亲，我下了马车：“多谢您了。”
小枇的笑容更深了：“五娘你不用谢我，这是爷的吩咐。”
他向我做了一个手势，我跟着他走远了些。
小枇递给我一样东西，紧紧地塞到我的手里面。
“爷说，可盼与佳人再会之期。”
第3章
我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小枇笑而不语。
这一笑，更加落实了我心中的猜想。
这本是一次是露水情愿，各求所需罢了。
不过，确实是我无理在先，于是我连忙向他解释。
“那可否劳烦您和族叔说一声，告知他五娘很是感激他的帮助，五娘也再无以回报。但是五娘自知身位蔽落，万万是不能够污损了族叔高洁的名声。”
“五娘，你不用自贬身位……更何况，爷说，这东西本来就是您的。”
我的东西？
我几时落了什么东西在他那里？
小枇向我作了一揖：“五娘子的话，我会代为传达。”
看着他渐行渐远，我疑惑地回了马车。
由于大马车装了物什，我也不愿和他们挤到一起，便又坐回了后面的车子。
我小心翼翼地摊开被层层包裹丝绢，看到最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上面是点点的血迹在洁白的绢帕上恍若雪梅。
这是我的——
落红帕！
怎么会这样！
忽地，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我忙不迭地将帕子卷了起来，塞进口袋的最深处，俯到马车的边缘不停地干呕起来。
我不停地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
他给我落红帕子做什么？
他让小枇转达给我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不成真想再续情缘？
怎么可能……
马车晃晃荡荡，我坐回远处擦了擦嘴巴，头脑有些晕。
我听见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睡了过去。
……
“五姐，你还要睡到何时？”
六娘使劲地拍了拍我的窗棂：“到家了，快下来，父亲在主厅等着你呢！”
我甩了甩脑袋，清醒过来后，随着她下车。
一箱，两箱，三箱，四箱，五箱……
整整九个大木箱。
从日常穿的衣服，到正装，甚至连宫装都有好几套。
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甫一进入，我就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感。
父亲坐在上席，板着一张脸。
“五娘，你老实和我说说，你和宗主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我仰着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父亲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一时间拉了下来。
“整整九箱衣服，没有一件是六娘穿得了的。那盘只有宗主才能享有的御厨鱼羹，宗主为何让人端到你的面前？近二十年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及过你，昨晚宗主又为何单独向我询问你的情况……”
父亲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最好和我说实话。”
听见呵斥，我连忙低下头，解释道：“父亲，只是我恰巧帮宗主解决了一些事情。至于为什么宗主会有这样的举动，女儿不知。”
“哦？解决事情？”
父亲的语气缓了些。
我刚刚松口气，旋即又听见大门合上的声音。
“来人，给五娘验身！”
第4章
父亲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粗使婆子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
我强作镇定，暗地里和她们较着劲。
“五娘，不是我不相信你。”
父亲走的近了些：“只是为父害怕，害怕受到欺骗。”
“若是你还是清白之身，我自然会亲自和你道歉，然后送你风风光光地出嫁；那倘若正如六娘所说的那般，你做了逾矩之事……那就别怪我绝情，让你浸猪笼。”
门外惨白的天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可怖异常。
他嘴唇阖动，又是一次将我打入地狱。
慌乱间，我从他的话里听见了两点讯息。
首先，我依旧没有摆脱被安排嫁给得了花柳病的老头的宿命。
其次，我的秘事是六娘和父亲说的。
所以，他们都在耍我是吗？！
这两个选择，我怎么选都是死局。
更何况，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不要，我不要！”
我使劲地挣扎，企图摆脱桎梏。
被折辱、被欺骗、被戏耍的委屈一股脑直冲天灵盖，我哭喊着对父亲说：“父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这样的抗拒！”
父亲的声音又重了几分，指着我说：“还不拖她下去验！”
我红着眼质问他：“你为什么相信六娘而不信我，这不公平！”
眼见着粗使婆子就向我身上的衣服扒来，我发了狠劲地咬了其中的一口，趁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捡起桌上的剪刀，抵在脖颈间。
“你们要是再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以鉴清白。”
场面一度陷入僵着状态。
“还愣着干什么！”父亲吼了一句：“还不把这个逆女手里面的剪刀夺下来……”
随之又是一阵慌乱——
不过是外面传来的。
门外传来一段匆忙的声音：“老爷，齐家宗主来访！”
听到传报后，父亲霎时间泄了气。
他瓮声瓮气地说：“还不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带下去！”
见状，我又站直了身板，但是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剪刀。
我推搡开身边的人，朝他们瞪了一眼。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露湿霜重，宅中特意为齐家宗主置办了一场家宴。
经上午这么一闹，我根本没有心情参加。
当然，父亲也不会让我参加。
枯荷片片，在秋风中载浮载沉，犹如我的命运一样。
逃，可是我又逃的到哪里去呢？九成被江家抓回来。
死，可我又不敢。今天上午，实在是狗急跳了墙。
我把头埋进臂弯中，无比惆怅。
忽地，一件带有暖意的披风轻轻地落在我的身上。
清朗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江家五娘。”
第5章
我抬头一看，是一位年轻俊朗的青年。
“你认识我？”
“早有听闻。”他向我微微颔首：“在下不请自来，恐是惊扰了姑娘。”
“无妨。”我坐直了，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顺便给他腾出了一个位子：“公子，坐吧。”
“姑娘看上去有烦心事？”他也不嫌，径直坐在我的身边：“可否告知在下，或许在下能为姑娘排忧抒怀。”
晚风偏冷，我拢紧了衣领：“只是人生多舛，父命难违。”
“如此么……”他低喃了几声。
就着灯光，我实在想不起江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或许他是齐家人？
“请问公子的名字？”我试探性地开口。
“不过是跟随齐宗主来的一个旁支子弟罢了，齐暄林。”
听见他自报名讳，我转了转眼珠。
果然，是齐家人。
齐家同江家一样，属于北方的世家大族。
我收回视线，侧着头端详着面前的人。
他很白，细嫩的皮肤微微泛着红晕。
从他的话里面来看，他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一位庶出。
纵使死马当活马医，也比坐以待毙好。
“公子，我斗胆和你做个交易。”我正襟危坐，语气严肃。
“哦？姑娘不如说来听听。”
“可能听起来会有些荒谬，但是我也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怅惘地揉了揉脑袋：“就是让公子能够娶了我。”
许是没有见过我这样无礼的小娘子，一上来就求别人娶了她。
齐暄林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难看。
我连忙补充道：“公子不用担心，当然等这一次的风头过了，我就立即提出和离，不会影响公子和家族的任何名声和荣誉。”
“那交换条件呢？”
齐暄林眉尾挑动，示意我说下去。
“江家宗主有一个把柄在我的手上，我能够以此要挟他，从而让渡利益给齐家。”
族叔啊族叔，是你背信弃义在先，就莫怪我再次利用你了。
听完我的话，齐暄林的表情凝滞在脸上，不知低头在想些什么。
相对无言，时间漫长到我都要放弃了。
只见他爽朗一笑：“好，我答应你。”
